“侯门”与“一难”
李敬宇
拿到2017年第5期《雨花》文学杂志,首先阅读的,是周志龙先生的“新叙事”作品《我在高考的日子里》。一来“新叙事”是《雨花》这几年一个全新的主打栏目,该读;二来,志龙先生既以自己高考的经历为题,其中必定有故事。
的确有故事,但故事不多,集中起来是两件事,我在本文标题中已经说了,“侯门”与“一难”。
先说“侯门”。有个成语叫“侯门似海”,我理解这个成语差不多与理解五代时期著名词人冯延己的“庭院深深深几许”是同时。三个“深”叠在一起,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就“似海”了。如果没有“侯门”作引子,我估计,志龙是不会写这篇文章的;没有必要啊!
写文章的技巧,很大程度上在于写“误会”。志龙通篇写了一个“误会”,即初次高考得了高分,但未能入学,只能被迫复读一年。问题是,这个悬念究竟是不是由误会引起的呢?通篇读来,不得其果。以作者当年的眼光仰望,望见的是“侯门”,望见的是重重相叠的“深”,他无力进入。说它不是误会,是因为作者连这“侯门”门朝哪儿开也不知晓。彼时,全国高考才恢复几年,势头正如火如荼,那样一个轰轰烈烈的“招生办”,为什么作者拼尽全力,也找寻不到呢?只能凭借猜测,猜想是被别人顶替了名额,抑或是别的。这是一种本能的、微贱的、似有还无的力量;但这力量或许管用,它让我们看清了现实中的“侯门”,甚至都没有多设一扇门,可你就是进不去;问题出在哪儿呢?出在你根本就不知道它在哪儿。
有意思吧,卡夫卡小说里荒诞的东西,无意中就从作者笔下流露出来了。所以我说,有关被别人顶替的猜想,也许本不是误会,在作者眼前,原是横着一片海的。
文章十段,论结构,倒也没有非常的奇巧。散文本就不以跌宕取胜,取胜之处在于语言,语言是散文的根须,是散文的精魂。志龙的语言独具特色,它不是向上的,不是飞升的,而是向下的,是深扎的,深深扎在泥土里,如同树的根,树冠已经够大了,而它的根,扎在土里,盘根错节,朝黑暗的很深处延伸,比树冠更繁茂,也更深远。
因为是向下的,所以就不空,也不飘。比如写到耙地一节,将其中的危险写得很具体,能够使人合理地心惊肉跳。我有一个年龄稍长的朋友,他大哥是六十年代下放金湖县的“老三届”,就是因为当地农民在耙地时跌倒,被犁得周身出血,这位大哥被紧急招到医院,医生一次性地从他体内抽了超量的血,近1000CC吧,从此毁了他的身体。所以读到这一段,我感同身受。
志龙先生使用频繁的一个词是“眼泪”。老实说,我不大习惯阅读“男人的眼泪”。当然,这仅仅是个人阅读的习惯,属于个人喜好。不过在眼泪的背后,志龙散文不无幽默因子。那幽默是藏在细微而沉重的心思之下的,冷冷的,时常还滴着血。
写到去其姑姑家借宿,作者倒并不一定想写“寄人篱下”,似乎是不知不觉地,寄人篱下的情绪就流露出来了,那么明显。所以,志龙先生的语言是煽情的,不仅叙述煽情,就连人物对话,也在浓郁的乡土气息中,满含了煽情。比如其中有一段——
“怎么啦?”母亲陪着笑,问。
老木匠看看我,又看看母亲,摇了下头,啧了一下嘴,说:“你们家老六,哪里是学木匠的料呢?”
母亲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呢?”
“他是个书生嘛。”老木匠说。
“考上了,够不着人,我们没有用啊。”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带上哭腔了。
老木匠叹了口气,说:“世道啊!再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好想的呢?”母亲说。
老木匠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找找徐老头看看呢?虽然退休了,当了一辈子老师,总会认识几个人吧?”
母亲说:“我准备明年再找。”
老木匠“哎呀”了一声,说:“我说老嫂子,你真是用得着菩萨供菩萨,用不着菩萨摔菩萨。我也不跟你客气,这四样东西,你看你也舍不得吃,你还是拎给徐老头去,他老伴正好动过手术刚出院。你去看看,拉拉关系,明年也好说话。”
志龙先生对于对比和留白手法的运用,也相当娴熟。如写到参加高考作文写作,题中的“此地无水”与脚踝以下涌积的大水,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农村虽穷但任何地方都可以小便,也与住在镇上的姑姑家形成精彩的对比。而在高考写作文时,“我动了感情,一气呵成”,段落戛然打住,给读者留白甚多。
写至末尾,回到“一难”。这个词是“奶奶”在言谈中劝“我”而说出口的,“就该你有这么一难,人哪有顺心的呢”。事实上,志龙这篇文章从头至尾,写的就是“一难”。“一难”是文章的主线,这条线上缀满了奔走、苦思、眼泪以及紧巴的日子、无谓的求索,还有尴尬的篱下生活,等等……
“侯门”是因,“一难”是果。“侯门”是上帝,“一难”是众生。“侯门”是氛围,这氛围原也不显,但对于个人,则成了百分之百;而由这“侯门”引出的“一难”,竟无边无际,催人白头催人老,却又连着一线,如勾魂一般,引人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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