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玉洪
外婆家在一个叫岔水的地方,这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这里是两流交汇、三县接壤之地,岔水这个地名大概就来源于此。桐梓河奔流千里,到这里与遵义山盆的小河合流,奔腾着汇入前方的赤水河,河两岸高山连绵,奇峰林立,用“一湖西子水,半壁桂林山”来形容这里是再也贴切不过了。这里也是桐梓县、遵义县和仁怀市接壤处,素有“一脚踏三县,两山震四方”的美誉。逐水而居的先民们在这里安居乐业,繁荣商贾,四方商人,络绎不绝,共同建起这一方世外桃源。我家离这里三十里地,走路得走三四个小时,由于外婆家就在这里,这里也就成了我童年时期朝思暮想要去的地方,这里的涛声中留下了我童年时光很美好的回忆,留下了我对外公外婆深深的思念。
小时候,我家土地多,农活儿自然也就多,单靠爸爸妈妈的两双手根本就忙不过来。在农忙时节,外婆一家通常是赶忙将自己地里的活儿做完,然后赶到我家帮忙。有时是十天八天,有时是半月一月,直到我家地里的活儿不再紧张了才回去。而在外婆一家回去的时候,我总是缠着爸爸妈妈,要送他们回去,说是送,其实是馋外公的甜酒酿,想去河沟边过几天逍遥快乐的日子。爸爸妈妈自然是看得穿我的伎俩的,瞪我一眼说:“酒酿少喝点,不许去河边耍!”我雀跃着,跟在他们屁股走向那个叫岔水的地方。
约莫三个小时,就能听到岔水河雄浑的涛声了,这涛声没有炮声的惊天动地,没有小溪流水的清脆悦耳,只有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雄浑在两山间回响,却把一个孩子的心勾得痒痒的,奔跑着,欢呼着。孩提时是很容易满足的,走三个多小时路程的疲惫,被岔水河的涛声洗涤殆尽。再往前走,当看到对面山上“猪鼻孔”里的流水像两道白练挂在山间时,外婆家就到了。
一到家,外公就端过来一碗温热的酒酿,酸酸甜甜的,带着淡淡的酒味,很好喝,我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完了,红着小脸,舔着嘴,外公“呵呵”笑笑说:“不能喝多了,晚上再喝”。估计我今天喝酒的豪气就是那时候培养起来的。外公是当地有名的土酒酿酒师,自制酒麯,大缸发酵,木䕄蒸馏,每次只蒸煮发酵一百来斤高粱,酒质清醇,后劲足,深得当地老百姓喜爱,所以外公用河水蒸煮酿制的白酒是很少拿去市场上销售的,都是提前预订,供不应求。而外公秘制的酒酿,更是我的很爱,到晚上再喝一大碗,然后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外婆查房时看到我没有睡着,就骂外公:“肯定是那老不死的把酒酿给孩子喝多了”,可外婆哪里知道,那雄浑的河水声才是让我夜不能寐的源头,牵引着我蠢蠢欲动的心。
白天的时候,岔水河的涛声就是我们活动的音乐背景,岔水河就是我们嬉戏的乐园。每到太阳当顶,暑气袭来,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就相约来到河边,将衣服脱得一丝不挂,赤条条地站在河边的岩石上,舒展地跃入深水区,只听到扑通扑通的声响,水面水花四溅,水里立刻热闹起来,有狗爬式的,有仰泳的,有直接潜入水底过了许久才从别的地方伸出头来的,还有从水底捞上来什么稀罕玩意儿的,也有并排着在水里比谁游得快的……在雄浑涛声的背景下,平静的水面瞬间活了起来,欢快的笑声铺满了整条河。
游累了,就到岸边的岩石上,找个树荫浓密处躲躲太阳,享受凉爽的河风,或者寻找扁扁的小石头玩打水漂的游戏。玩打水漂可是技术活儿,不但石头的大小、形状有讲究,连扔出去的力道,方位角度也有讲究。所以孩子们得去寻找拇指大小的扁扁石头,很好是那种被水磨得光滑得没有棱角的,扔出去的效果很好。太大的、方形的、圆形的一扔出去,就咚的一声沉入了水里,飘不起来,得不到掌声与喝彩。选好了石头,扔出去的角度和力道也是一个技术活儿,将小胳膊抡圆,用力将石子扔出去的瞬间,手指得用巧力将石头自身转动起来,让石头接触水面的瞬间,石头的旋转和水面的张力共同作用,让石头再飞出去,再接触水面,再飞出去……看到石子在水面飘飞,在水面激起一层层的涟漪,伙伴们呼声四起,拇指直竖。河面上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在深水区玩够了,大家就去河浅水区捉鱼捉蟹去。钓鱼是老年人的专利,钓鱼需要耐心,可孩子们是耐不住寂寞的,所以就采取了很直接的方式……捉鱼。鱼岂是那么好捉的,在水里,它可比孩子们灵活多了,河边的孩子们自有捉住它的办法。在浅水区的石头下面,许多的鱼就藏在那里,如果你用手去捉它,你的手一接触水面,它们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为了捉住它们,孩子们通常高高地举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向另一块水里的石头,然后再去翻动被砸的石头,藏在石头下面的鱼儿就晕乎乎的直往水面上冒,眼疾手快的孩子们小鸡啄米似的将浮起来的鱼儿捡起,装入袋子里。所得的都是两三寸长的小鱼,且以黄辣丁居多,这种鱼糯性十足,口感鲜美,是餐桌上的美味,孩子们的很爱。那时候的河水没有受过什么污染,野生鱼也特别的多,孩子们在浅水处用石头砸上一两个小时,有时候也能收获好几斤的黄辣丁呢。拿回家炖上一锅,那鲜香,至今想起来都流口水。
除了砸鱼,捉螃蟹也是大家经常干的事儿。河里的螃蟹,大而肥,想要捉住它,可是个技术活儿。翻开浅水里的石头,石头下面的螃蟹就开始四处逃窜,你得瞬间锁定目标,盯着那只又肥又大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食指按住螃蟹的背,然后用大拇指和中指迅速扣住螃蟹的两侧,稳稳当当地将它捉起来。如果盲目伸手下去,螃蟹的一对大鳌可不是吃素的,定会让你付出血的代价。对于河边的孩子们来说,捉螃蟹可比砸鱼容易多了,随便搬开一块石头,就能捉住一只碗口大小的螃蟹,不过那时候大家捉螃蟹是拿来炫耀的,都不是拿来吃的,那时候的人们觉得螃蟹这东西没肉,没有什么好吃的,就都不吃,孩子们捉螃蟹,也只是为了显示自己勇敢,不惧螃蟹的大鳌,想在一群小伙伴中间显摆自己小英雄的形象而已。一个个的小英雄,与这雄浑的涛声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
如果听到有隆隆的爆炸声,大家就会欢呼着朝爆炸声处疯狂奔去,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有人在炸鱼了。那个年代*对炸药的管控不是很严格,那个时候的法律也没有规定说不能用炸药炸鱼,所以河边的老百姓经常用炸药炸鱼,炸药炸鱼是能够炸得到水里的大鱼的,所以一听到爆炸声,大家都会赶过去看看炸到大鱼没有,顺便帮帮忙,打打下手。炸鱼可不人人都会的,这是一个技术活儿,且有很大的风险,在浅水区或在深水区该用多少炸药,炸鱼师傅自然是能够把控得好的。只见炸鱼师傅熟练地将火绳和雷管连接在一起,然后把雷管埋进用油纸包好的炸药里,将油纸用细绳扎紧,炸药包就做好了。如果是在浅水区炸鱼,炸药的用量就会少一些,火绳就会短一些,炸药包从点燃到扔出去的时机也要把握得十分到位才行,扔出去早了,火绳会被河水淋湿而不会爆炸,如果扔出去迟了,炸药包可能会在手上爆炸,从而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危险,很佳的时机是炸药包入水即炸。随着一声巨响,河水溅起几丈高的水柱,孩子们疯狂地跃入水中,去寻找那些被炸晕了的大鱼,一条一两斤,两三斤重的鱼被不断的扔上岸,岸上的人则将扔上来的鱼捡起放入桶里,一会儿就是满满的一桶。炸鱼师傅笑得合不拢嘴,帮忙的孩子们也充分享受了逮住大鱼的快感。
如果要想炸到真正的大鱼,就得去深水区,因为大鱼往往潜藏在水底深处。不过这更考验炸鱼师傅的技术了。哪些地方有大鱼,炸鱼师傅肯定知道,但这里的水究竟有多深,却没有人知道,炸鱼师傅得估计水的深度,炸药的用量,预留足够的火绳,且要将火绳用油纸包好,以避免炸药包入水后火绳浸水熄灭,还要在炸药包下面绑上一个两三斤重的石头以加速炸药包的下沉速度,让炸药包直到沉到水底才爆炸,才会炸出水底的大鱼。能不能炸出大鱼,一要看技术,二要看运气,炸药炸了,未必就能炸出鱼,即使炸出了大鱼,你也未必逮得住。一声爆响,大家就不像在浅水区一样跃入水里了,大家都盯着水面,看看被炸得晕乎乎的大鱼会不会露头,因为大鱼被炸后往往凭借意识乱窜,如果看到大鱼露头了,大家立刻跳下水,齐心协力将大鱼逮上来,有的大鱼三四十斤,凭一两个人在水里是搞不定它的。如果大鱼露头后大家下水的时间迟了,大鱼清醒后就跑掉了。大舅就是当地有名的炸鱼师傅,他曾在一个叫鲢鱼洞的地方一炮炸出过三条几十斤重的大鲢鱼,得到了大家的赞许。
河边的故事总是说不完,河边的时光也总是那么短暂。十来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又得告别外公外婆,依依不舍地离开岔水河,回到家中。虽然小时候每年我都能去岔水河一两次,可每次都觉得那里耍不够,每次回家都对岔水河的涛声无比的依恋。
转瞬三十年过去了,外公外婆早已仙逝,舅舅家也搬离了岔水河,岔水河也在近几年大坝高筑,平湖百里,孩提时游泳打水漂,砸鱼捉蟹的地方早已被深深的湖水淹没了,可外公外婆的音容笑貌常常在脑海里浮现,岔水河雄浑的涛声也时时萦绕在耳畔。
作者介绍:范玉洪,贵州桐梓人,爱好诗词,热爱文学,系贵州省诗词楹联协会会员。桐梓县娄山关镇将军希望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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