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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薯香

来源: 常识文学城 时间:2021-06-30

哦,薯香

那天,逛自由市场的时候,我看到了新鲜的红薯已经上市。每次见到红薯,心头总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在涌动,那甜蜜的感觉,充盈着我的内心世界,让我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红红的薯块儿。挑捡薯块儿的那一刻,感到每个红薯都很熟悉,又很亲切。就像某个人在某段时光里遇见了久违的亲人、朋友一样。我的手握着薯块儿,感觉它像有着温暖。我不像是挑选红薯的人,倒像是跟曾经很喜欢、很爱的人在一起相互注视,和温情地握手。

我跟红薯有缘。母亲说,我是在红薯地里长大的。当年,母亲在潮白河畔红薯地里劳作,常常把我带在身边,我在碧绿的红薯秧上打过滚儿,在凹陷的红薯沟里睡过觉,还在红薯花开的季节做过童年温馨的梦。母亲还说,我的浑身沾满了红薯的气息,烙上了红薯的印迹,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都带着甜蜜的红薯的味道。

秋天一过,吃红薯是我的很爱,尤其母亲蒸熟的红薯,不管软糯还是甘甜,让我永远也不会吃够。上世纪七十年代,母亲蒸红薯的器具是用一口大铁锅。每次用铁锅蒸红薯,母亲都要蒸上满满的一大锅,足足要有几十斤重。我记得,蒸红薯前,父亲总要把我家的大缸小缸都挑满。那时的水井很浅,假如在雨季,一条扁担就能触及到水面。常挑水的人,只要用扁担上的铁钩钩住铁桶,轻轻一摇,就能打上满满的一桶水。井水凉爽清澈,比如今的矿泉水还要甘甜。

母亲就是用这样的井水来洗红薯,她至少要洗上三四遍,每一块都得洗得干干净净,不容许一点泥沙残留。洗好的红薯,整齐地摆放在铁锅里,然后再小心地加上两瓢清水,盖上锅盖,母亲再用灵巧的小手划一根火柴,点燃干草,让火焰在锅底欢快地跳动。母亲点燃火柴的刹那,我看得出在她闪光的眼眸里,也像同时点亮了生活的希望。

我喜欢看灶膛里跳荡的火焰,那火苗舔着锅底,劈雳啪啦地发出声响,很能让我联想到熊熊燃烧的篝火。我想让火势烧得更猛烈些,就向灶膛内填进了一些木板、劈柴。母亲见了便说,蒸红薯不能着急,不可用急火,也不能烧硬柴,烧柔软的柴草很好。火硬了,红薯蒸熟会开花裂半,糖分也不能充分析出,品相很不美观,还可能要烧焦糊锅,令人食欲大减。我按照母亲的吩咐,把树叶和柴草推进灶膛,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慢慢地守着升腾的火焰熬煮时光。

大约是一个钟头的样子,满满的一锅红薯也就蒸好了。但蒸熟也不能马上揭锅,还要耐心等待十几分钟,这样蒸好的红薯会更甜面,更可口些。母亲揭开锅盖时,满锅的红薯个个鲜亮完好,果然没有一个开花裂口的。母亲说,用这样蒸熟的红薯切开晾薯干也漂亮,谁见了都会爱不释手,忍不住要多吃几块。母亲的话说得很准,我和姐姐就是那个常常忍不住,而多吃几块红薯干的孩子。

我们把甜软的红薯一块块从锅里捡出来,放在盖帘上,摆满了整个桌子。捡到锅底时,我竟然发现,每一块贴紧锅底的红薯,都会沾着金黄的糖色。那是满锅的红薯渗出的糖分,流溢到锅底而形成的糖稀,糖稀很像饴糖,是浅黄色粘稠透明的液体,很有几分糖浆的感觉。沾上糖稀的红薯,就如包裹了一层蜂蜜,吃起来更为软糯香甜,让人越吃越爱吃,怎么也吃不够。

从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艰难岁月走来,每个人都有很多感慨。我还清晰地记得,当母亲刚刚揭开红薯的锅盖时,袅袅升腾的热气,会飘散着满屋满院的薯香。吃过母亲蒸过的红薯,不仅让人唇齿留香,内心还会有种甜美的愉悦感。那些红薯甘甜的味道,穿过流年的许多光阴,至今让我不能忘怀。

在缺衣少粮的年代里,红薯因为廉价,便成了农家主食的一大部分,有了它就可以解决充饥问题。我在京郊潮白河畔的沙滩上,见过大面积的红薯种植。每年的七八月,雨水充足,草木葳蕤,也是红薯生长的旺盛季节。寂静辽阔的沙滩,覆盖着碧绿的红薯秧蔓,很能让人联想到生机盎然的场景。母亲种植的红薯,就在潮白河左岸的沙地上,离人们传说的“黑龙潭”很近。每次经过“黑龙潭”的时候,母亲总要拉紧我的手,时刻提防着传说中的水妖突然出现。但我从来都没见过人们常说的那个水妖,倒是常见母亲对我说:孩子,别怕,有妈妈在。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深深地感觉到,母亲安慰我时警觉的眼神,足以抵挡无数个青面獠牙的水妖。

在潮白河的沙滩上,有大量的腐殖质有机肥堆积,经过多年的雨水冲刷,沙滩,早已变成了松软的沃土。母亲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种植红薯,年年丰收,岁岁如愿也是上天的眷顾。在我的记忆里,因为红薯的连年丰收,我们总算不再挨饿。那些年,是红薯为我们带来了极大的生活勇气和幸福的喜悦。

秋天收获红薯,是我们很高兴的事,大人们用撅头刨,我们小孩子在后边捡。一面拾捡红薯,一面摘下多余的根须。红薯又多又好,需要及时收藏在土窖里,那样可以放到来年的春天也不会霉烂。父亲是挖窖的高手,每年都会在小院里挖一口深深的红薯窖。我们把收获的红薯用独轮车运回家,父亲将整理好的红薯一层一层地码放在土窖里。父亲窖藏红薯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把每一块红薯放平放稳,就像把我们小孩子放在床上睡觉的感觉一样,生怕哪里没放好而感到不舒服。父亲在整理每一车入窖的红薯时,也像在整理自己的心情,一口土窖里,不光窖藏着充饥的红薯,也在收藏着父亲痛苦的过往,和心头萌生的幸福美好的希望。

眼下,日子越来越好,想吃红薯,到自由市场可以随意挑选,什么紫薯、红薯、蜜薯品种繁多,吃法更是五花八门,多种多样。几乎各大超市都有薯条、薯片、薯干,以及精致加工包装的浓缩“小红薯”,让人选择的余地很大。但世事沧桑,千变万化,红薯也不再是从前的廉价,一桶薯片要卖十几元,五百克精致的“小红薯”接近三十元,就连大街上小贩的烤红薯也要卖到八块钱一斤。有关红薯的食品我大抵都品尝过,是孩子们非常喜欢的零食。但我怎么吃,也吃不出当年母亲那口大铁锅蒸出的红薯的味道。

如今,曾经碧波荡漾的潮白河水早已干涸,京郊大面积种植红薯的场景都已不见,深藏的薯窖也不知在何年何月悄然消失了。回忆起从前的日子,很留恋那些难忘的时光,红薯的故事里有很多苦,也有许多痛。苦,并快乐着;痛,并幸福着。

闭上眼睛,又是母亲刚刚揭开红薯锅盖的情景,还是袅袅升腾的热气,还是飘散着满屋的薯香。

哦,我那遥远的飘散的薯香!

2020.8.28(北京•原创)江山文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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