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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株薰衣草【作家选刊9期】

来源: 常识文学城 时间:2021-06-26

一、

七月、雨后

两个惆怅的单词凑一起,简称苦逼。

我推开门,瞄了一眼操场上的人工草皮,内心风起云涌。

枯燥无味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一个月:读书,作业,吃饭,继续读书,继续作业。本以为重回学校是件多么令人幸福的事情,可这催人泪下的司法考试培训,关在学校里就跟关在监狱里一样。

“嗨!”

当我面对着盲目创痍的草地叹气时,身旁一个细细微微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条件反射抬起头。

男人,一个男人。

这时应该有一道明亮的阳光从他明亮的双眼里射出来,然后亮瞎我的双眼。他带着钻戒的手应该捧着鲜花,在背景满是薰衣草的路边,依身依靠在一辆帅气的保时捷上。

可是...你懂的...

男人五大三粗地笑着,依然傻傻站在原地,粗糙的手掌半高不低地举在半空,密布满脸的青春痘好比复杂的中日关系。

本姑娘不应该听见这声召唤的,怎么就听见了呢?还那么凑巧条件反射地朝他瞄了一眼!

我转过头,可刚迈开步子,男人又紧接着道:“同学...!同...”声音像迷迷糊糊嗡嗡作响的苍蝇。

“同你妹!”

我站住脚步。这鸟事不至于发生在我身上吧?如此恶劣的主角,如此粗俗的开场白。我又不再是天天抱着枕头哭得死去活来的女孩子,不是天天望穿秋水的媚娘,不至于被此猥琐男盯上了吧?自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就没有听见有人再叫我同学,看不懂本姑娘已经是上班族了么?书呆子...!

男人笑嘻嘻地走到我跟前,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平静道:”同学,请问司法考试辅导班的教室在哪里?“

“教学楼。七楼。”我朝他身后比了比,一栋灰红相间的建筑异常显眼:“都开班一星期了,没来上过课吗?”

“噢,噢!刚来。谢谢!谢谢!”男人欠了欠腰,扶了扶镜框,脸上的笑容久久未退去。他身上忽然洒过来一阵薰衣草香味,轻轻的,像夏天飘在空中浓郁的绿。

二、

和许多平凡而传奇故事一样。

半个月后,这个男人将我约在了学校的一家快餐店里。

天呐!他居然将我约到了一家快餐店里!

我抬起头,摸了摸包,他留着络腮胡的嘴唇里倒是干净,没有塞着菜叶烟黄的牙,也没有那想象中的汗臭。我没有正视他的双眼,我知道在他有些深邃的瞳孔里一定是个头发稀乱双眼无神却不戴美瞳的女人的模样。

“哟,你是上课来了,还是睡觉来了?”他似乎发现了我精妙的想法,却显得丝毫不在意,甚至开玩笑拍着我的肩膀,然后稀里哗啦一堆人生道理。

他的嘴角,始终抿着上浮的笑。

我问他:“你应该也上班了吧?也来参加司法考试培训?”

“上班?呵呵,工作需要”。他说,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撑在剃得净溜的下巴上,在我的鼻尖上弹了一下:“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来梦游?”

他的手指着窗外,从牛仔裤里轻轻勾出一把钥匙,嘴角一道好看的弧:“我给自己打工。诺!”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穿过图书馆房顶的阳光斜斜射在我的眼睛里。他的手轻轻一按,钥匙亮起了红光,随后晴朗的天空下,几十米开外的一辆银白漆色的保时捷跑车亮起了双闪。

“保...时...捷?保...时...捷!”

他不说话,却站起身,握着我的手,飞快地跑着。就像一部莫名其妙的电影总有一段莫名其妙的开始,我坐上了他的车——双座,敞篷,价值100万的保时捷。

于是,在银白漆色车上,在有些晃眼的阳光里,我的手碰到了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

“雪,玲雪”。

他叫着我的名字。

声音依然那么微弱。

喲,这个胆小鬼。

三、

于是,接下去的几天,他成了我的影子。只要他在,随便侧过脸,就可以看到校园四处睁大的双眼,以及抑制不住的惊叹:“哇塞!保时捷耶!”

这种惊叹对女人而言是种无法抗拒的赞美,我完全可以听出这语气的背后流得遍地的醋酸、盐酸和硫酸。基于这种惊叹,我总是不知不觉走路昂着头,装着若无其事地从那帮女人面前走过。

而后,他便见缝插针牵我的手,装成男友一样为我撑伞,拎包,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小姐,请上车!”

校园里阳光普照,晃动他微微颤动的白色衣角。我感觉被谁抱住了身子,于是用力戳戳他,他却抱得更紧,轻推着我上车,孩子一般“咯咯”地笑。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一阵无法抗拒的紧张,好像被人揪着心窝。然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舌头居然打结:“你这么看我干嘛?”

他耸耸肩膀,嘿嘿地关上车门,一脚油门奔校门口去了。我拍了他脑袋瓜子一下,嘴里却不禁小声嘀咕:“这笨蛋车技还挺好的。”

然而,夏天的日子有些漫长,却逃不出注定的热。

原以为这种生活可以持续到司法考试结束,然后拿着成绩单,跟眼前这个男人跑去海边兜风。

可是,我错了。

莫名其妙开始的电影,早注定了一段更莫名其妙的结局。

当那天,一个几乎和我同龄的女人穿着高跟鞋、丝袜和短裙,出现在那辆银白色的保时捷车旁时,我才相信装逼被雷劈的道理。

我忘了那个女人是怎样恶狠狠撇着脏话朝着我冲过来的,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是100万的保时捷跑车的女主人。

直到我那个所谓的他,把我轻轻推开,拉开车门又狠狠甩上,车内的薰衣草香放屁似地晃过鼻尖,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梦。梦的尽头不是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只是一声匆匆忙忙细细微微的道歉,和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于是,和所有伤感的女人一样,我又回到了先前的状态,读书笔记,笔记读书。直到司法考试结束,再也没见过他。我习惯性地删了他的电话,删了他的短信,删了他的照片,删了他的QQ。只留下很好一张保时捷跑车的照片,照片上是有些熟悉的薰衣草香。

四、

浑浑噩噩的两个月,司法考试终于落下帷幕。

361分。

所谓的踏线。

看到成绩的一瞬间,我一直说服自己,这货不是分数。这货是奇迹。

为之努力的100天!没有白费!没有白费!

眼泪霹雳啪啦掉落下来,我刚想放声大笑,身旁的手机着魔似的鬼叫起来。

而手机鬼叫的结果,是我也跟着鬼叫。

——他?

一丝平静的感觉从心的很深处掠过,然后,冰冷。

“喂?哪位?”犹豫了许久许久,我努力压抑情绪,按下接听键。

“雪,玲雪”。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依然微弱:“通过了吗?”

哼!靠!这男人...

我轻蔑似的笑了一声,胸腔里压着的情绪正欲爆炸,朝他吼:“跟你高跟鞋丝袜女人鬼混去吧!”可忽然,一阵异样的情愫从心里晃过,终究没有吼出,却道:“很好!谢谢!”

便摁掉电话,丢在一边。

在我印象中,掐断男人的电话,隔5分钟他必会打第二次。

但是这回,却出乎意料。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第二通电话,也没有鲜花公司的跑腿代劳,只有一封迟到半年的,带着些许薰衣草香的信。

信上,寥寥几行字,却用手写得工工整整。一旁画了一张笑脸,脸上被他点了满脸青春痘,又画了一副熟悉的眼镜框。信的背景是诺大而无边的薰衣草田,绽放着紫色而空灵的花朵。

信,是这么写的:

玲雪,抱歉...我结婚了。那个女人,是我的妻子。我怕...我怕陷进我们的感情里...其实,你的361分,是我委托教育局的朋友帮你改的,你差了10分不到。这也是我很好能为你做的事情了。不要恨我,不要怪我...只是,请原谅我...

薰衣草香的信,我再也没有回。

只是印象中有一段模模糊糊的时光,而我,却仿佛站在那段时光前哭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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